七年（中）
【听烊烊的《红豆》看的话会更......】
【明天更下】
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我以为我一觉睡到了天黑。
厚厚的窗帘密实得只透出一丝光隙，床头柜上摆着一杯蜂蜜水，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换了个干净。然而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这一切的执行者是谁。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我整个人昏沉地坐在床上发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方才好像迷糊地答应了不知道多久以前的前队友的来电说要出去聊聊——噢当然不是王俊凯——我从不叫他前队友。
我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翻身下床拉开窗帘，才发现还是早晨的天。不过也没多亮，阴阴沉沉的，还飘着雨。我随便套了件白T，喝着蜂蜜水下楼准备出门。
客厅茶几上的杂志和书，整整齐齐地卡在桌角一叠叠地摞着，垃圾桶里干干净净，也没有喝空的啤酒罐的踪影，一切都具备处女座风格的和谐有序，全然想象不到昨晚这个家里有一个醉酒的人——除了玄关鞋柜上那个原本放得好好的，现在却被按倒在橱面，放着我和王源儿自拍合照的相框。
我环顾这空荡又整洁的客厅，瞥了眼蜂蜜水里沉在杯底的几片薄荷叶，舌尖细密的甜味包裹着清凉的微苦从味蕾弥漫至心肺再贯穿全身，简直醍醐灌顶。我走过去把相框扶正摆好，拿伞，关门，走人。带着混响音效的那一声“砰”，把昨晚傻逼的我和决绝的他全部留在那里。
——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会回来么？
——……不会。
——
七拐八弯地到咖啡厅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两个前队友和一个男人——估计是他们的经纪人。我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前有一杯事先点好的蜂蜜柠檬。我把它移到一边，喊来waiter要了一杯白水。
“咳，千……”
“说吧什么事。”
王迦拿——是叫这个吧——愣了一下，旁边的段……段旭宇吧好像，神色不愉地冲经纪人使眼色让他开口。我玩儿着盛着白开的玻璃杯，打量着透过杯体折射而出的经纪人的脸色，变形得滑稽又可憎。
“是这样，下个月我们有个通告，我们希望你…你能回来和迦拿小宇他们同台，我想……”
回来？
回……来？
——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会回来么？
恍惚间脑子里又不受控地回响这句话，绕啊绕绕啊绕，以致于他后面说的我什么都没听见，“不好意思，您再说一遍？”
他扶了扶黑边大镜框，讪讪地笑，“我想你们如果能同台表演，带来的效果一定是1+1>2的，毕竟当年……咳，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整个飞炫团队也都很想你……”
1+1……呵。
“不可能。”
“……我也知道这个邀请很唐突，但是你和他俩总归兄弟一……”
“不您搞错了，”我抬手止住他的话，“我和他们两个最多算小时候相识一场，并没有‘一起长大’，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除了我弟弟，只有王俊凯和王源儿两个人，虽然王俊凯离队了，但是也请您不要混淆视听。咖啡厅里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点没关系，但是话不要乱说。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易烊千玺，你凭什么这么目中无人，你以为我们是来求你的？！”
我看着顶着一头炸毛脸也炸毛的段旭宇，觉得好笑，“不然呢？”
“你……”
“啧，少说两句。”经纪人微垂了头，再抬头看我的时候已是微笑脸，“其实你难道不好奇，我们是怎么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盯着那张假笑脸，忽然就不想走了，懒懒地往沙发里靠，“接下来是要告诉我你们手上有我昨晚在酒吧和人尬舞还酒醉的视频，然后借此来‘换取’我回归飞炫合体同台的机会吗？”
“……你怎么……”
“这家咖啡厅的蜂蜜柠檬一杯32，解酒效果挺好的，就是不太合我胃口。”
“……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视频一旦流出去，毁的可不止你一个，在酒吧里的那群人，还有送你回去的那个人……”
那个人？
玩儿杯子的手慢慢停下来，“……您说得对，”转头看向那两位前队友，“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是吧？”
“当初根正苗红的正能量少年如今出入夜店，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劲爆的头条吧？”段旭宇挑衅地看着我，王迦拿在旁边坐着始终没出声。
我盯了他们半晌，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回一点小时候的影子，可能是头太痛了，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真是可笑。
“那么请问，你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认为，用这种手段，并且接受用这种手段的两个人，有资格和我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经纪人汗都快出来了，“……易烊千玺，你很聪明，现在也不是小孩儿了，应该知道以你和队友两个人的曝光度根本回不到以前的鼎盛，时代峰峻也不见得有多相信你，否则你以为我们会这么顺利地坐在这里要挟你？”
“噢，承认是要挟了？”
“千玺……”
王迦拿忽然用一种很那什么的语气叫我，我下意识地瞪他，又马上转开。这几年我本就听不得别人叫我“千玺”，现下这么听着更觉恶心，看一眼都受不了。
“……王俊凯都已经走了，所谓的十年之约已经没有意义，就算让你撑着走到了十年又有什么意思，你何必呢？”
噢，披着感人肺腑的皮相眼里却赤裸裸地卖着对loser的同情和讥讽然后开启上帝视角讲道理。
然而道理我都懂，可你有什么资格提王俊凯，提和你们这群人完全无关的十年，究竟谁才是loser？
“说完了？”
“千……”
“没说完我也不听了，”我插着口袋站起来，扫了他们一眼，忍着发涨的脑袋和已经不多的耐心，“视频怎么处理你们随意，也不用再找别人威胁来威胁去的，没有用。不过你们来一趟重庆也挺不容易的，有空的话可以去歌乐山玩一玩儿，那里风景不错。单我买了，你们慢慢喝。”
说完我就径自离开咖啡厅，没去看他们可能已经恼羞成怒的表情，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快感，只是用越痛却越清醒的脑袋推算着各种事态发展的可能。
其实他们说的又有什么错呢，十年之约的确已经没有意义了，少了任何一个人的十年都没有意义。
可我守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十年啊，更不是要守着时代峰峻。
我只是在等，只是守住当年我们重逢的地方，去等下一个久别重逢的可能。
就算他说了不会回来。
——
当天我回了公司，把整件事情告诉任娇娇和黄锐，他们听完之后脸上露出的震惊和不安，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我没再追问是谁把我的联系方式透露给那边，反正就算不是他们两个其中的一个，他们也是默许的一方，只是大概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就凭他俩这感人的智商，和那边串通毁掉我的可能性……应该是负的。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现在……现在开个会吧，把王源儿他们都叫回来，我……我打电话……”
“不用，”这俩热锅蚂蚁的样子真是……冇眼睇，“我只需要你们以公司的名义出面向酒吧老板借场地，实打实地拍一段我和人斗舞拼酒的视频，噢当然王源儿他们还是得叫回来，毕竟昨晚他们都在场。”
“什么……意思？”
“……将计就计懂么。”
摇头。
……这智商果然是负的。
“……我身上有一个片约记不记得，我会和导演说这是我为配合电影宣传拍摄的一个彩蛋。到时候如果那边真的把视频放出来，我们就放出我们拍的这段作为澄清。就好比枪版和超清，你们觉得大众会更愿意看哪个？”
“可是……他们还拍到了小凯不是吗……”
“并没有。”
“你这么肯定？”
“……退一万步讲就算拍到了又怎么样，难道HY还搞不定？”
“……”
“……我去宿舍再睡一会，你们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
“千玺……”
他们欲言又止，我只觉得没必要，摆摆手说，“行了别说了。要走当初我就可以走，不会等到现在。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我，弄巧成拙的事别再干了。”
我撑着沙发站起来，回宿舍就把整个身子往床上砸，用手背盖着眼睛遮着光，感觉比跳了一天的舞还要累。
不过没关系，雨停了天晴了，没什么可怕的。
——
和王源儿在川音宣布复出的第二天，那段视频终于流了出来，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也是艹点击量大军的一份子。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确定他们没拍到王俊凯正脸之后，就甩了鼠标让公司按计划去处理后续的事情。媒体通稿早就打过招呼了，导演也很乐呵地配合，粉丝的反应当然很好，毕竟他们也很久没看过我跳舞了。
当然也有意外的情况，比如有记者去追问王俊凯对昔日队友疑似流出的夜店视频的看法，任黄二人看新闻时候脸都吓白了，我倒是一点不担心，进去休息室接了一杯水就出来了，看都没看。刷微博时候才知道他故作高深地回了一句，我们已经长大了，其他什么也没说。
我笑笑，放下手机去跑步机上跑步。王源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拿着毛巾走到我面前像红外线一样扫射我，“哎，我算是知道复出那天你为什么要和他宣战了，只有和他划清界限，外界才不会把视频里那个所谓‘好心路人’往他身上猜对吧，你说你……”
“你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就算没有视频，我和他有半点关系吗。”
“是是是，好好好，你们没半点关系，你们有很多很多点关系行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没回他，也没法回他。
对，我其实在赌，那个视频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我不确定它什么时候会爆，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拍到他，也不确定在未来很多年过去之后它会不会依然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桎梏。
我只知道不管我多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不管我有多恨他的离开，只要在这个圈子一天，他就不会与我无关。只有用相杀的方式把他放到离我足够远的安全地带，断掉所有人心里那个和好如初的念头，他的梦，我的梦，我们的梦，才会有保全登顶的那一天。
后来的几年你们也都看到了，无休止地相爱相杀已然成了常态。我和他看似毫无交集地各自打拼，实则暗流涌动纠缠不清。明明火药味已经撺掇上九尺青天，却又在彼此出现负面新闻的时候用自己的方式替对方模糊焦点，而这一切在当年宣战的幕布下，都显得那么不露痕迹。
所有人都看不懂我们，而我看不懂他。不懂为什么既然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而到了约定的那个十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所有人都向他伸出手，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十年演唱会的那天，我一直等，从开场等到结束。
结束的时候我坐在后台，看着微信界面那条发出去的绿框再没有回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了过去，也只听到冷冰冰的女声。
“千玺……别等了，结束了。”
我懵懵地抬头，看着体力透支的王源儿，看着一群红了眼眶的工作人员，笑，“没有啊，我还有一首歌没唱呢。”
“千玺啊……”
我拿了麦，一步一步走上那个大得不得了的舞台。
台下一浪接着一浪的“encore”没有断过，或红或绿或橙的手幅和灯牌在黑压压的攒动人群中星火燎原，她们在尖叫，在欢呼，甚至在哭。
我把麦插在麦架上，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握着，没有伴奏，没有乐手，空荡荡的舞台上只有我一个人，像当年的他一样。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
——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他就坐在沙发上这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说了声你好。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你常常抱着玩偶睡觉，你说你不抱东西就睡不着。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他常常在我面前睡觉，喜欢靠在人身上，靠一靠就睡着。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千玺是一个接触久了之后，特别好玩儿的人。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王俊凯，我们队长，说话做事都特别真。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未来我们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好吗。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好。
“还没……”
我唱不下去了，也发不出声音，但是全场都在唱，几乎要响彻整座重庆的夜空。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我一直朝着远处望，可是没有那个颜色，想见的人也始终没有出现。后来刷预览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时我在笑着哭，还是笑得特别甜的那种。
可能因为不恨了吧。
再也没力气去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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